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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戏剧节”给了北京什么样的温度
2018-11-08 08:34:43    作者:张向阳      来源:北京日报     

     持续将近两个月的2018第二届老舍戏剧节圆满落幕,戏剧演出、论坛、剧本朗读会、主题展览等戏剧盛宴带给这个城市秋天的心旷神怡。11月1日,由西城区文化委员会、北京演出公司和天桥艺术中心共同主办的第二届老舍戏剧节重要活动之一“城市·戏剧·人——2018第二届老舍戏剧节研讨会”在天桥艺术中心小剧场举行。

  “老舍戏剧节”秉持老舍先生的平民情怀,通过戏剧观照当下现实,关注中国民生,贴近民众情感。第二届老舍戏剧节以更加开阔的视野关注城市文化宏观风貌,关注城市人的精神建构。

  “城市·戏剧·人”研讨会邀请了共10位人文领域专家学者出席,以“老舍戏剧节”对城市精神气质的浸透,探讨新时期城市文化发展和个体心灵的共生模式。从“城市与人的关系”这一视角出发,围绕城市文化遗产、历史记忆、地理肌理、建筑空间、戏剧功能及发展、对外文化交流等内容展开碰撞与交流,探讨城市文化生命体的灵魂和基因、发展和走向,对促进城市文化品牌建设、文化发展模式提出新的启迪和动力。西城区副区长缪剑虹、天桥演艺区建设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王丹、西城区文委副主任吕丹、北京国资公司文体部总经理杨城、北京天桥盛世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安朝晖、北京市演出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张海君、北京天桥艺术中心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利、北京市演出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林礼斌、北京天桥艺术中心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江涛、北京天桥艺术中心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杨树聪等嘉宾出席了此次研讨会。程辉(兼主持)、马也、易立明、朱相远、沈林、林荫宇、肖复兴、彭涛、白明、杨乾武共10位人文领域专家学者共同进行了讨论,主题分别为“城市文化研究与发展”“戏剧与城市中的人”“当代剧场的现实与挑战”。

  北京需要什么样的戏剧魂魄

  张海君(北京市演出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发起“老舍戏剧节”的契机是源于不经意的想法。这种“不经意”包含了大家对老舍先生的敬仰和对北京这座城市的深情。这十一部剧目特别强调戏剧作品的文学性和本土性。主办方更希望将视角扩展到“人与城市”,戏剧就是这样连接着人和城。作为中国的首都,作为几百年的历史名城,北京需要什么?我个人觉得,它不仅仅是需要经济,需要人流,更多是需要思想和精神。北京不仅是包容的,也是开放的,不仅仅是本土的,也是现代的。人是需要去滋养的,可能有很多种滋养,有物质、有经济,但更多需要文化精神的滋养,这个文化可能有很多种形式。我觉得戏剧可能是最容易打动你的一种文化形式,更能让你去体会生活带给你的是什么,去领悟个体的存在能为这个城市带来什么。

  张利(北京天桥艺术中心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本届戏剧节吸引了2万多名观众走进剧场,也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在天桥艺术中心上演的很多剧目,像《老舍赶集》《亲爱的,胡雪岩》《平凡的世界》都叫好又叫座,很多场次的销售率达到了八成以上。在《围城状态》的演出之后,我和巴黎艺术总监有个简单交流,他对我们剧院能够上演这个作品感到惊喜和赞叹,这证明了我们的文化的自信,包容和借鉴是为了更好地发扬和传递,也使我们能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今后我也发出邀请,欢迎更多的巴黎城市剧院的作品能够来到我们国内,来到艺术中心上演。

  缪剑虹(西城区副区长):北京是一座青春与厚重感并存的城市,深厚的历史积淀与现代的城市发展和谐共生,形成了北京特有的城市文化内涵。老舍先生是一位善于描写人情百态与城市风情的著名文学家,生于斯、长于斯的老舍先生,写下诸多描写人情百态与城市风情的不朽篇章,先生与北京的联系千丝万缕,相互成就也彼此纪念。

  为了支持文艺创作,今年经区政府批准,设立了北京市西城区文化艺术、创作扶持专项资金,吸引和鼓励优秀青年作者和艺术人才创作文艺精品,为区域文化建设服务,让戏剧文化在不断的发展与创新中持续绽放,熠熠生辉。

  马也(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导,评论家):城市和戏剧是同构的,有相似的一面。北京这种大城市很像一部大戏,只不过城市是永不落幕的大戏,城市里面的戏剧冲突之激烈、精彩超过舞台。每个人都是演员,上场、下场各有其时,这话是莎士比亚的。

  戏剧是人学。如果城市在不停地生长,人学却没有生长,城市就成了巨城、巨楼,人还停留在巨婴阶段……都市并不是巨大的人口集散地,也不是巨大的货物批发地,也不是停尸场,城市应该指向未来。人的魂应该附体,戏剧的魂也要附体,城市也应该魂附其体。城市的魂我觉得应该是人,城市归根结底是为人服务的。

  当我们看到一个城市只有钢筋和水泥,只有高楼大厦立交桥高速路,这座城就有点像海上的帆船,只有帆没有锚。城市应该有锚。我觉得这锚应该是以剧场或者是戏剧为首的,包括图书馆、博物馆、展览馆还有学校。这些是城市的锚,城市的魂。

  易立明(新禅戏剧中心艺术总监,戏剧导演):戏剧对城市、对城市中的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回故乡之路”。2000多年前的古希腊戏剧,最有名的三大悲剧作家的代表作主题全部是“回故乡之路”。可见戏剧对一个城市多么重要,因为我们在城市里面对戏剧的时候,大家能够坐在一起面对舞台同呼吸共命运。同样,寻根之旅、回故乡之路也能够通过戏剧的车辙来循迹,因为“戏剧”这一手段所构建的文化事件背后的文化记忆,是最好的寻访路径。有人说,“一旦失去文化记忆,我们便难以找到回家的路。”

  一个城市的发展可以透过戏剧艺术的发展史来观测,如宋元之际勾栏瓦肆场地的兴起,明清戏剧文化向着繁盛期迈进。作为文化的一个基因,对戏剧文化的保护及传承,理应是找到“回故乡的路”和“记住乡愁”的重要内容。戏剧文化所构筑的文化生态体系,衍生的文化生活状态,形成的有人、有生活、有滋味的文化部落,都是文化寻根问祖有力的佐证。

  沈林(中央戏剧学院教授,博导):柏林是我最近去得比较多的城市,那里最有名的剧院就是人民剧院了,跟咱们的北京人艺差了艺术俩字。人民剧院是1914年办的,最早有一个标语打在剧院上面:艺术为了人民。这座剧院的标志,很好地诠释了一个城市戏剧和人之间的关系。

  一个城市理论上讲可以没有剧院,只是安营扎寨的一个建筑。但我到波兰常常到处看见叫“波兰”的剧院,很奇怪。后来想明白了:波兰曾经几度亡国,学生的教育都说俄语了;但是教堂说波兰语,在剧院里还是说波兰语,所以不是波兰剧院,是波兰语剧院。实际上戏剧至少在这个国家建立了一种很有意思的连结——通过戏剧这种方式,让一盘散沙的人们重新聚集起来。戏剧剧场是建立人与人之间关系很好的场所。

  最近柏林大学的教授李斯特先生写了一本书,挺受欢迎,题目是“德国资产阶级的养成”。德国资产阶级最重要的特征有两点:热爱希腊文明,痴迷戏剧艺术。所以这样看起来戏剧对德国人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德国的近邻波兰对戏剧看得还要高,这个民族的文化和时代的关系很明显了——第一部民族戏剧的诞生就是祭奠先辈亡灵、寻找民族身份的《先人祭》。

  戏剧要给北京什么样的表情

  林荫宇(中央戏剧学院教授,戏剧导演):在莫斯科到处都能看到雕塑,雕塑的形象多为文学家、艺术家、医生。莫斯科人为什么喜欢医生、艺术家?我想是因为医生治疗人的身体,艺术家治疗人的灵魂。

  莫斯科的一些纪念馆根本不挂牌子,他的家人还住在这个屋子里头,但是他们留出一间,把很多纪念物品布置在那个房间里,你进去参观一下,他的家人会做一下讲解。政府只给他们很少的津贴,政府不会剥夺他们原来的生活。这里几乎遍地是文学艺术的熏陶教育,对文学艺术的热爱。人们尊重不尊重、热爱不热爱文学艺术;尊重不尊重创造文学艺术的人;尊重不尊重精神心灵的创造,尊重不尊重人的身体——这就是城市的表情。

  我特别想讲一个传奇般的真事。彼得堡被德国飞机围困了整整三年,天天都有飞机轰炸。去过彼得堡的人都知道,满街都是雕像。那里的人民为了保护这些艺术品,把所有的街头雕像伪装起来,或者搬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但是他们留下了一个雕像,库图佐夫元帅的雕像。他是俄罗斯人民的骄傲,他率领着俄罗斯人打败了敌人。最神奇的是,九百个日日夜夜的轰炸,库图佐夫的雕像丝毫没有被损害,稳稳屹立,他鼓舞着人民跟德寇战斗到底。

  这是外部形态,看到了这个城市真正的内心,坚强而高尚。如果我们能够重视和尊重人的精神灵魂,能尊重文学艺术,就会有一种很美好健康的人文精神在民众的心里和城市的上空弥散开来,升腾起来,生活充满了舒适清新、雅致高尚的感觉,然后你会看到城市的表情是那么美好。

  但是外部表情经常跟我们内心的苦楚是相反呈现的。吴祖光说老舍先生一生坎坷,他历经了艰难,他非常乐观主义,苦中作乐,他用喜剧的形式来写悲剧,他在欢笑之中会有辛酸的泪水。人的复杂性、人的扮演性使得表情是假象。1966年8月24日晚上,老舍先生没有了乐观的精神,他也没有把辛酸的泪水咽下去而发出欢乐的笑声,那时候他想的是什么……

  表情有的时候也掩盖着什么东西。如果说戏剧是城市的表情,什么样的戏剧就表达着什么样的城市内涵和什么样的城市内在情感。现在我们每天打开手机去找演出信息,看起来戏剧的剧目也很多,戏剧的表象很繁华。从这个繁华的表象上来看,我们城市的表情好像很满足。但是实际上有的戏剧质量是很不高的。我们看到很开心很肯定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后边的真相是否跟表情一模一样?这是我今天想说的最重要的一点。但是我还想说,我们也不要太沮丧太悲哀。

  朱相远(九届、十届全国人大常委,北京市政协前副主席):现在文艺界“新三俗”出来了:把文学艺术作为一种政治工具,作为赚钱的工具,获取功利名利的工具。还有粗制滥造的娱乐化。对照老舍的艺术精神就知道时代精神的缺失。老舍这样一个人民艺术家既没有把文化看作阳春白雪,也没当作宣传工具,他主张的相声、曲艺和文学艺术都指向深入民间的通俗化、民俗化。老舍笔下的城市生活多么丰富鲜活。老舍先生可以说是把文学艺术的社会功能和它的经济功能结合得最好的。

  白明(北京出版集团品牌传播人、片儿白陶瓷博物馆馆长):小时候看过一本书,叫《北平庙宇通鉴》,这本线装书记载了北京庙宇9000多座,1958年做了一次普查,北京的庙还剩2666座,庙宇今年还有多少?没有几家了,30几个都说多了。我希望在我们的新北京、京津冀这个大格局之下,保护好现有的凤毛麟角的文化遗存,我非常赞同文物局的一句话:修旧如旧,不要什么都追日新月异。

  整个时代的焦虑感无所不在。通过给海选藏友鉴定,我发现收藏领域集体焦虑,递东西过来的人这手抖的,什么年代、什么讲究都不问,就问我这能卖多少钱!为了说这个东西是真的,不惜编一个故事。哪来的?我爷爷那来的,你爷爷哪来的?我爷爷的爷爷,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一个太监……

  历史肌理是孕育戏剧的财富

  肖复兴(作家):我们要充分尊重这个城市的遗存,文化的遗存,建筑的遗存,地理的肌理。它是帮助我们认识历史的最好注脚,能帮助我们翻开生动的历史大书。加拿大有个研究城市建筑的女学者叫雅各布什,她说老建筑是这座城市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是这个城市发展的必不可少的发展活力。我们城市的规划者、领导者、建设者,应该从这个角度来认识。我们城市的艺术家戏剧家,他们保护不了这些遗存了,但是那些被我们抛弃了的遗存,恰恰是这些戏剧家们创作中最宝贵的一笔财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一切文学艺术,包括戏剧在内,都是人们对它生活,对它成长的这座城市的一种记忆的怀旧的情感。没有怀旧就没有艺术。所以,失去的恰恰是宝贵的艺术财富。让我们好好对待我们今天有着悠久文化历史的北京这座城吧。

  彭涛(中央戏剧学院教授,戏剧文学系主任):谈到城市的建筑与它的历史和文化肌理的关系,让我想到了契诃夫的名剧《樱桃园》。剧情讲一个非常美丽的老园子被拍卖了。到底是把它保留下来,还是把树木砍光了去盖别墅?樱桃园的主人一直犹豫不定,最终她失去了这座樱桃园。新的主人大刀阔斧把树木都给砍掉了。剧作表现了契诃夫对于人类历史非常深刻的忧思。城市文明的飞速发展和文化底蕴的缺失,的确是人类的困惑。

  目前北京特别需要有一个代表我们国家、具有国际水准的戏剧节出现。老舍国际戏剧节还是刚刚诞生的一个婴儿,就已经在第二届具有了国际戏剧节的潜质。乌镇戏剧节已经成为了一个品牌,为这个城市的旅游产业提升了文化品位。如果老舍戏剧节能够得到政府的更多扶持,它就的确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A类的国际戏剧节。

  杨乾武(北京剧协副主席):有数据统计,北京的戏剧占全国将近30%,20%以上。中国有13亿多人,将近14亿人,所谓的欧美发达国家加起来不到我们一半人口。但是北京又占了20%以上,那是一个什么比例?这说明北京已经成了戏剧文化的主体、重镇。戏剧成了北京文化的一个标志,也是一个北京人文化身份的象征。

  其实今天的北京城需要什么戏剧节,就是中国需要什么戏剧节。谈中国的戏剧必须要看北京,那北京为什么要做老舍戏剧节?意义之深,不言而喻了。老舍是最接地气的文学家,戏剧是比很多艺术形式历史更悠久的文学作品,无论中外。所以老舍戏剧节定位于“文学”本来就是回归。戏剧是回望历史、直面现实、最接地气的艺术形式。

  北京缺艺术节吗?中国缺戏剧节吗?不缺。很多人一说戏剧节就说到乌镇。还有一个说法是北京戏剧有缺陷,找不到一台像外地那样的旅游演出。我说这恰恰是北京的特点。各个地方的风情秀综艺秀能代表中国戏剧和中国文化吗?全国人民来到北京,要看中国最好的戏剧,要看中国最棒的世界标杆式的戏剧,不看综艺秀。

  如果把北京一年的外国戏集中到北京的一个星期或者十天来演出,比乌镇是不是更丰富,更吸引人?戏剧作为一个城市的文化生活方式,作为文化的标志和象征,你要拿作品说话。拿世界一流的作品提升北京戏剧文化的品质,让北京演出的戏剧作为一种文化生活方式更加精彩,让北京作为全国的文化中心、戏剧高地,涌现出一批真正能代表中国、放眼世界的好作品,这才是老舍戏剧节真正的意义和价值。

  老舍戏剧节要在北京这座伟大的城市、历史文化的深厚积淀当中去挖掘题材、直面当下、朝向未来,这是历史使命,也是戏剧家的使命。我们期待老舍戏剧节一届更比一届好,拿出我们的气质,我们的作品,让全世界刮目相看!

  剧评家兼主持人程辉总结说,这些研讨观点让我们感受到戏剧在城市生活当中,甚至我们的人生需要当中有多么重要。戏剧需要回归,城市需要有一个灵魂。戏剧和城市的发展都一定要在一个大的文化体系当中延续。主办单位并不仅仅是把老舍戏剧节作为一个口碑的拉升,而是更多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与时代的同步、与社会的同呼吸上,从大的社会文化背景当中寻求长远的一种发展。希望我们能够在戏剧和艺术中找回我们的记忆,找回我们追求的精神世界。

(张向阳 整理)

责任编辑:刘韵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