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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德班”校长自述当过黑帮大哥 受感召后改邪归正
2017-12-03 10:21:08    作者:张静雯      来源:北京青年报      

 “女德大师”的朋友圈

  张静雯

  “丁璇大师”消停了一阵子后,“女德”话题又在公众视野里还魂了。不,准确地说,你惦记或不惦记它,它一直都在。

  这回的“女德班”坐标在辽宁抚顺。梨视频抖出了这个封闭培训班里的诸多惊人语录。办班的抚顺市传统文化教育学校课程丰富,内容设计针对不同需求,无微不至,列几条出来,大家自行体会一下:如何让妻子学会做家务?如何赢得丈夫的心?丈夫如何赢得妻子的尊重?

  学校的校长康金胜更是个奇人。他自述曾经当过黑帮大哥,后来受到传统文化的感召,改邪归正成为企业家,再后来生意也不怎么做了,办学校全心全意弘扬传统文化,那些培训班,据说都是免费的。听起来,这个故事很传奇,很励志。

  看了一段康校长的演讲视频,感慨万千。他忏悔说自己做了很多恶,可是警察没抓,法院没判,“万万没想到,自然规律反作用力却让我得到了报应”。说得声情并茂,虚虚实实也搞不清,反正,在崇尚法治和科学的现代社会听到这番陈述,真心感觉很穿越。

  康的演讲出自“中华传统文化论坛”,活动方2008年开始组织全国巡回演讲,康是演讲嘉宾之一。说起来,这个论坛的嘉宾团队听起来颇有阵仗,有著名演员,有企业家,还有的自称记者、医生、教师。演讲的基本套路是,反思自己过去犯的错误,感激“传统文化”拯救了他们的人生、他们的家庭。

  有个癌症患者分享了“康复药方”:忏悔自己做过的错事,给父母磕头认错,为父母连洗三天脚,总结自己遭遇的诸多不幸,包括莫名其妙进了看守所,还有生病得癌症,都是因为早年骄纵挥霍,“消耗了自己的福报”。女演员早年感情生活坎坷,数次堕胎,所有的伤害都被总结为自己“不要脸”、罪有应得。一个女记者说自己曾经孤独、漂泊、抑郁,都是因为不懂顺着长辈、顺着丈夫、顺着领导。我对这篇演讲印象很深,因为实在不理解,一个文字工作者,说起话来怎么一点逻辑和常识都不讲。

  不瞒你说,读完这些人的演讲稿,我很想问:为了做功课而不得不读这些东西,算不算工伤?

  这些以“女德大师”或者“传统文化布道者”姿态出现的人,俨然聚成了一个朋友圈,以“因果报应”为接头暗号,这些人拉个微信群,群名大概可以叫“崇尚迷信,反对科学,鄙视常识,抛弃法治”。攒起这个朋友圈的人叫陈大惠,前主持人,他是那个“传统文化论坛”的发起人。顺便一提,抚顺女德班校方后来出来“喊冤”,称视频报道里很多内容不是他们家的,还指认说,最具槽点的“女子点外卖就是不守妇道”的说法,陈大惠早就说过。而早几个月广为流传的丁璇语录里的“经典”,有些陈大惠也讲过。

  “传统文化”就是个幌子而已,这群人聚在一起,分明就是在传播封建迷信,裹脚布拆开来,都能绕地球一圈了。所以问题来了,如此明显的反智反人权学说,好像很有市场嘛。这两年,“女德班”之类的新闻一冒头,就会被群起而攻之,但人民群众对糟粕的唾弃和抵制,就仿佛打地鼠一般,这边刚打下去,那边又冒头了。而且那些鼓吹者、信奉者,似乎也不尽是一些人所想象的那样,没念过几天书、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在贫苦的生活中挣扎。

  精神的空洞,从来都不是物质能填补的,学历、经历也未必管用。你看《围城》里方鸿渐相亲过的张小姐,妥妥的体面人家孩子,没少接受教育,读的书照样是“怎样去获得丈夫而且守住他”。精神上的愚昧,可能比知识上的愚昧更可怜。

  “女德班”们的拥趸,未必都挣扎在社会边缘,但他们在精神上未曾独立过。当痛苦和迷茫袭来时,他们毫无办法。裹着“传统文化”外衣的歪理邪说是以速效药的面目出现的。他们教人顺从,教人忍耐,教唆人心甘情愿成为生活的奴隶。这比和命运抗争可容易多了。

  更可怕的是,不管是追随者还是“布道者”,他们似乎都挺真诚的。尽管某些“老师”会打着弘扬传统的旗号做生意,但在不停的洗脑和被洗脑之中,他们仿佛真的相信,那一套“理论”能指引人们摒弃一切“恶习”,建立一个美好的世界。抚顺传统文化教育学校的宣传片里,花了不少笔墨叙述学员们的“劳动”:男学员种地,女学员做唐装。有没有男耕女织的即视感?一座初级版的乌托邦若隐若现。

  今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前,加拿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一度是媒体猜测的热门人选。她出版于1958年的小说《使女的故事》被改编成最新美剧,今年春天刚播完第一季。故事幻想了一个恐怖而“有序”的未来世界,有生育能力的女人被抓起来,成为“使女”,代替权贵们不孕的妻子,为“国家”生育后代。这个乌托邦等级森严,严格禁欲,“使女”们完全沦为了生育工具。

  故事的两个桥段最是意味深长。一个是,某权贵的妻子,在“乌托邦”建立前是著名学者,可以说,支撑乌托邦的理论构想就是她提出来的,但“乌托邦”建立后,她不再被允许做学问,更不要说参与政治。另一个是,表面禁欲的权贵们,私下里却经常出入声色犬马的地下俱乐部。

  所有违背人性、违背文明的伦理体系,都是矛盾的、脆弱的,它回应困境,却在制造更多的恶、更多的难题。文艺作品习惯假设极端情形,揭露荒诞逻辑的毁灭性后果。在“女德”还魂、女权面临倒退风险的当下,幻想小说里的故事还真是一记犀利的警钟。

责任编辑:胡子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