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读高中,一家人搬到学校附近,步行至皖南歙县渔梁古街也就三五分钟。有闲的时候,常独去渔梁。
六月里,梅雨赴约。接连几天大雨,门前水沟中,浑浊的泥水翻滚着,横行霸道涌上路面。雨肆无忌惮地下在外面,潮湿含情脉脉地逗留家中。这样的季节,早已习惯。
渔梁坝最初修于唐,明代重建,顺治十六年再修,有“江南都江堰”之美誉。那澎湃的涛声,飞溅的水花,春夏秋冬,各有风情,对我而言,多少有些吸引力。与其想象其壮观,莫如身临其境去欣赏。走小路,下坡是仄仄的石板。路口是家新开的民宿“渔音绕梁”,是“余音绕梁”的谐音,更将“渔梁”二字镶嵌其中。低调的外观,现代的陈设,还带着文化气息,给这渔梁老街添了几分生气。
绕过去,看到洪水在这水埠头,已漫上了几个台阶,轻轻涌动,偶有荡漾。前行不远,是徽州少有的三角古亭,是“太白问津处”的古迹。天气晴好时,可凭栏俯视清澈江水,不过现下举目只见浑水,几乎与堤岸齐平。李白寻访诗友许宣平,成为歙县志书里的传奇。我认为这是诗人平和心态的一种呈现,一个名震天下的诗人,经历官场的坎坷挫折,跑来徽州寻找民间老者,他不只是放下了身架,更有对同仁和知己的找寻。
滚滚练江东逝水,远方太平桥下,那澎湃而来的江水,似乎可以亲吻桥洞。江水从眼前流过,系在栏杆上的游船身不由己地飘来晃去。缆绳是宽松有度的,系在船头和船尾,随着水波冲击,缆绳松懈或是绷紧,发出轻微碰撞石级的声音。
江水冲击石壁的轰响,远远地传来。平日里的渔梁坝,江水湍湍,因落差发出悦耳的水声,迷住许多游客和行人。此时,沿河的步道,已经在水底。人没法走到水中,就算沿着岸边游,也是没那个胆量的。
雨后渔梁街,是干净而空幽的。每一颗石子,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泥缝里的青绿苔藓,点缀着一份诗意。想光脚走走,又怕靠在门边的老人笑话。偶尔有电瓶车停在那里,令狭窄的街道变得拥挤。街道两边的老房子,显得昏暗,可以看到昏黑的堂前电视开着,老太手里捏着遥控器。
渔梁坝的水声越来越响亮,那百步石级的台阶,水已经扑上来。那个半台上,平时会有导游站在那里为游客介绍。今天,只见两个老人的背影。他们坐在板凳上,仿佛在端详那水流。坝上与坝下,似乎还有着尺许的距离,光滑的水面卷起水流,浪花飞溅,不是很高却有气势,一波一波,澎湃着。石条垒就的渔梁坝,因石头间的榫头而密合并产生拉力,虽有大水漫过,但它依然以坚强和稳重的个性,在水中昭显自己的存在。石坝不语,一如那些才华横溢而深藏不露的人,认真做好自己,就能面对任何风雨。
我不想去挤那个小平台,我只是个过客,不能打扰两位老人家的兴致。径直前行,出了渔梁街口,一片宽敞明亮,是景区的路口。
古朴的“仰高”亭前,是一个小广场,半人高的石栏杆,拦住风险,带来安宁。有游客,也有居民,十几个人拥在那里,靠在栏杆上看水,自拍或是他拍,总是要留下一点什么。远山青翠,洪水滔滔,大雨之后,空气是清新的,水流是激荡的。它在河道里,蜿蜒起伏,奔腾向前。那高耸的紫阳桥,矗立在洪水中,迎接了它们数百年。
水流打着旋儿,在那弯道处,变得平缓。歇了一口气,又去了远处。它从远处汇聚而来,又肆意跑向远方。它跟我一样,都是过客,匆匆在渔梁驻足,又会匆匆离去,从岁月里过来,从时光里逝去,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而从容。
渔梁看水,看到了水流,看到了古今。